前言:她的偶像是李小龍,熱愛拳擊武術,不喜歡穿裙與可愛的粉紅色,但她說:「女人的任何選擇都不該被歧視」,不管是選擇家庭事業,都應該被同等尊重。她曾花了4年窩在江蘇鄉下蓋廠,用永遠洗不淨的長江黃泥水洗澡,跟著工程師到工地爬上鑽下,臟到連媽媽都認不出她!也讓水泥老將們對她刮目相看。他是嘉新水泥第三代領導者王立心,也是台灣女董事協會青年育成委員會的主委,一起來看她的故事!
「富三代」和你想的不一樣,至少王立心和你想的不一樣。
王立心是打過仗的,先在中國大陸打了十年,2013年嘉新水泥宣布由第三代的六年級生全面接班之後,表哥張剛綸出任董事長,她是副總經理,則是另一場硬仗的開始。
王立心喜歡看到改變,不喜歡可愛。汪正翔/攝影
但如果不是嘉新水泥的第三代,如果可以自己選擇,會走上哪一條路呢?
對這個問題王立心顯然很感興趣,也認真思索過,「我想我會從事教育,或者當科學家」,她回答。
富家千金,不喜歡可愛
但出身是不能選擇的。王立心的外公張敏鈺,嘉新水泥的創辦人。嘉新大樓1967年年落成,是全台灣第一棟中央空調,雙層隔音鋁窗辦公大樓,她從小在嘉新大樓跑跑跳跳,和張剛綸玩模型飛機和遙控車,這裡有太多看著她長大的叔叔伯伯阿姨。
張剛綸一直很清楚他是嘉新的第三代接班人,無可選擇的命運,大學一畢業就被父親,當時嘉泥董事長張永平從美國召回,到江蘇鎮江籌建中國大陸第一座外資水泥廠,王立心接著也被外公指派,為此她提早半年從波士頓學院畢業,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,就降落在工地了。
那是1995年年,中國大陸大建設號角響起的時代。
「妳真的甘願嗎?」有朋友問王立心。是啊,畢竟是連一滴浪漫都擠不出來的水泥廠,不是貼近女性特質的產業如化妝品、生活用品之類。王立心沒有不甘心,念美國學校,學財經,看起來像被框限,但很幸運的並沒有太背離她的性格-她從小學舞,然後轉習各種武術,不化妝,朋友多是哥兒們,偶像李小龍,從穿衣服到做人處事,一律黑白分明,沒有粉紅色的夢想。
「我不喜歡可愛。」王立心比了一個拳擊的姿勢,眼神很殺。
可以很殺,但當軟則軟
水泥廠從零開始,張剛綸負責管理工程進度,找礦山,王立心要協調一群歐洲的工程師,替設備保險,還要擔任兩邊的翻譯員和協調人,「位階不高,責任很重」。
因為沒有工程背景,晚上她必須窩在宿舍苦讀技術文件,研究設備,不懂的就請教工程師,否則白天的工作全部卡住,「這是女性的優點,有勇氣承認自己不會,不怕人看到弱點」,但即使努力了,坐上談判桌後,王立心還是被德國工程師欺負,對她大小聲,拍桌子,基本上就是文化和性別的雙重歧視,歧視她是年輕女生,沒專業,也歧視黃面孔的工程師。
「為什麼不拍回去?」中國工程師問。
「但是怎麼辦?如果我拍回去,把工程師氣走,再從德國調一個過來要一個月,而工程貸款是1.4億美金,利率9~10%,工程進度每延後一天,成本墊高多少?」王立心沒有任性的權利,吞忍下來,但一股怒氣全身亂竄,暫停談判後立刻衝回宿舍的廁所,嘔吐。
後來重新回到談判桌,王立心已經冷靜下來,可以用平和的口氣分析利弊,德國工程師知曉小女生的來歷後,態度轉變,所以談判順利結束,後續工程繼續。
「我知道大家盯著我看,含著金湯匙出身,擁有特權,我一輩子都擺脫不掉,永遠會被這樣說,永遠不夠好,所以我只能比別人更努力,更不能做錯。」這是王立心回應命運的方式。
喜歡看到改變,不喜歡太舒服
她的工作必須戴著工程帽,穿藍色制服,每天十幾個小時,移動在方圓十幾公里的工地,一一查驗購買的設備,大部分人騎腳踏車,她走路或小跑步,有時候搭工程師便車。有一天母親從台灣來探望女兒,王立心剛好坐在一位工程師腳踏車後座,車子從母親旁邊滑過去,她順勢打了招呼,母親沒有回應。
後來約在餐廳見面,「媽,剛我有跟妳打招呼耶」她說。「那人是妳啊?」母親嘴巴開得很大,眼睛突然泛紅。
又黑又瘦,灰灰髒髒,整個人像一塊煤炭,這就是當時的王立心。
事實上王立心一點都不介意,「我enjoy我的工作,看得到,摸得到,如果不是,在那樣粗礪的生活環境,譬如經常用夾帶泥漿和臭味的長江水洗澡,我怎麼待得下去?」
她就是喜歡看到事情改變,這有兩層意義,「一個是我自己的改變,既然必須在這樣的環境工作,就要測試自己的極限」,另一個意義是對外的,「我們的水泥被使用,從高樓大廈到高速公路,我實實在在的參與了一個經濟體的改變。」
她喜歡看到事情改變,而且從來不讓自己過得太舒服。
所以水泥廠穩定運作後,王立心決定再念書,從美國學校到美國波士頓學院,美國對她來說太熟悉,所以選了日本早稻田,挑戰新的環境和語言。
畢業後先回台灣,她想做不一樣的事,便學以致用到創投公司工作兩年,之後才又回到水泥廠,「是我自己說要回來的,每天穿得光鮮亮麗,坐在會議室開會,拿別人的錢去投資,就算投資的公司成功,那也不是我的成功,我覺得那不是我想做的事,成就感和滿足感都沒有做水泥高。」
接班拚轉型,創造自己的成功
三十一歲前她沒有想過結婚,覺得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,朋友的說法是「王立心把女人最青春美麗的時光嫁給了水泥」,但在一場美國學校同學的婚禮上,她認識了葛世中,台灣美式餐飲品牌代理龍頭「赫士盟集團」創辦人葛嘯山之子。當時她在中國大陸,他在台灣,兩人談了兩年遠距離戀愛,每三個月才能見一次面,卻大膽決定未來的路一起走,這段婚姻催生了由嘉泥集團與赫士盟集團合資興建的赫士盟大樓,還有三個現在十歲、七歲和五歲的兒子,「我不是虎媽或直升機媽媽,除了禮貌、不能說謊和自己負責,我沒有管太多。」她是會和兒子一起打電動的酷媽。
學業、事業、婚姻……人生行路,即使含著金湯匙出身,也是一連串無法預知的冒險。
2013年,張剛綸和王立心從張安平手上接下嘉泥的棒子,擔任董事長和副總經理,媒體下了一個大標「老牌嘉新水泥 六年級表兄妹聯手拚轉型」。他們不是來享受成果的,剛好相反,嘉泥面對的是成立六十年來最嚴峻的經營情勢,中國的水泥廠營業持續虧損累計已達十三億台幣,必須解散,要妥善處理龐大的台泥國際股份,還有纏訟多時的台北港官司,「嘉泥未來只有資產活化一路可走。」張安平這一句話,把傳統保守的嘉新帶往「面對世界」、「拚轉型」的路上。
嘉泥早已停止在台灣開礦,成為控股公司,換句話說,嘉新水泥沒有了水泥。到2017年秋天的尾巴,六年級生交出的成績單,包括進軍義大利、日本沖繩買地籌建飯店,未來將會有一個飯店品牌,以及今年初開出第一家坐月子中心「人之初」。
企業經營有如奇幻小說。當年到大陸蓋水泥廠的王立心,實在無法想像二十年後,嘉泥會到國外開飯店,嘉泥大樓八樓則變身成為坐月子中心。幸運的是,她非常喜歡孩子,而且理所當然比其他管理者都理解產婦的需求。看到月子中心的寶寶,拳擊手的殺氣秒變,露出溫暖的笑容,「如果不是年紀的關係,我還想再生一個。」
60年代,台灣電視台播過一部譯為「神仙家庭」的美國影集,女主角Samantha是個女巫,因為愛上凡人,決定放棄使用巫術成為一名家庭主婦;在王立心眼裡,Samantha歡樂、充滿正能量,經常是規矩的破壞者,以Samantha的形象作為人之初的主視覺就是她的點子,「多數人把坐月子想成關禁閉,很痛苦,我們想扭轉坐月子的印象,讓坐月子成為很快樂,像魔法一般充滿奇蹟的經驗。」
這是女性經營者,也是媽媽王立心特有的視角。
人總是要適時為難自己
而王立心帶領員工的方式,是一種直接了當的美式風格,「我辦公室的門永遠是開的,我的責任,就是要提供一切資源,讓你發揮,或者補強你的弱處,但你必須自己來敲我的門,告訴我你的不足,我可以為你做什麼;沒有經過這樣的溝通,你就丟辭呈,說在嘉新看不到未來,這對我是不公平的,你必須給我機會讓我幫你,了解你。」
她不願意看到員工每天加班到八點九點,「我希望能看到員工準時下班,看到你把年休休完,這表示你有能力在上班時間把事情做好,有和家人相處的時間,或者充實下班以後的人生,工作和生活必須平衡。」
平衡很重要,王立心的平衡,是每天中午,利用午餐時間運動一小時,輪流上拳擊、瑜珈、芭蕾、佛朗明哥和健身,「拳擊用的是大肌肉,需要力道,用力,但不能僵硬;芭蕾練小肌肉,很內斂,每一個動作都要hold很久,佛朗明哥剛好是拳擊和芭蕾的綜合,外剛內柔,必須用力,同時也要柔軟。」
王立心發現佛朗明哥最接近她的性情,但偏偏又去找一個芭蕾來為難自己,刺激自己,就如同當年到日本讀書,又或者不久前去競選美國學校董事,而且選上了。「人總是需要去嘗試一些自己不是很喜歡,做起來吃力,不是那麼如魚得水的事。」
「妳覺得妳的事情還不夠多嗎?」老公警告她。
如果不是富三代,她有個教育夢
但對王立心來說,能夠做不一樣的事,看到自己乃至社會的改變,快樂的級數等於跳佛朗明哥。
台灣STP種子人才培訓計劃有一個擔任大學生導師的角色,這剛好是王立心想做的事。她沒有進入過台灣教育體系,於是這成為一個了解台灣年輕世代的入口。無論大學生,或者嘉新的年輕員工,或者她在女董事聯盟接觸到的職場女性,從他們身上王立心接收到一種「面對未來的迷茫」,「而我也許可以幫到他們,就算只是啟發一個人,我都認為有意義。 」
這是王立心,和你想的不一樣。
原譯者刊載於非常木蘭 < 如果不是富三代,我會想做教育和科學家:嘉新水泥王立心 >,未經授權,不得轉載。
Comments